碧落·贪念

时间:2023-06-29 11:36:19       来源:哔哩哔哩

又少了!在听到对方开出的价格时,碧落的内心甚至连抱怨都没有,与其说是她变坚强了,她更愿意认为是麻木的征兆。愤怒有用吗,摆出副怨妇的心态,让孩子们也不开心,变得闷闷不乐。或者按捺着怒火,寻找报复的机会,等到夜深人静潜入城市,把对方的商店砸个稀巴烂,似乎很解气,可那令自己无形中退化成了一头野兽。错误的念头转瞬即逝,碧落做的仅是收了钱,稍微点了点,然后带着孩子们礼貌的走了。


(资料图片)

与对方就钱的问题争执不会有改善,那种人从出生就接触怎么在与人的交往中将自身利益最大化,他们会在占了大便宜的情况还装出我很慷慨的样子。没有过激的情绪表达不代表碧落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可现在她需要关注未来的开支该如何重新分配。

也许我得多跑几家店,看谁的价格更公道。这是碧落首先要考虑的。

“妈妈,”跟在身边的拉扎娜终于忍不住说:“是不是亏了。”

丽姬娅急忙对妹妹使眼色,可惜阻止不了愚蠢的发言,她真想去踢不懂事的妹妹,或者捂住那张除了吃饭和看演出才能安静的嘴,难道连最基本的情况她都没看出来,现在她们该乖点,而不是给妈妈再添烦恼,可妹妹偏偏要说出来,“别打扰妈妈想事情。”

对于女儿,碧落要保持温柔与克制,脸色不是给她们看的,“我只是……”以前可没觉得生活是什么太费劲的事。生活不惬意,指的是陆地上,她知道陆地上的人,不管是从事农耕,手艺活,或者是在客栈茶馆跑趟,都很辛苦,付出劳动,挣取收入,维持家庭开支,还得交税。而那些有幸生在富贵之家的人除非家道中落,否则不会花心思考虑这些。醉心于琴棋书画的才子佳人多数没有生活的忧虑。

“呦,带着女儿出来散步吗,可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啊。”有个声音闯入了碧落的耳朵。

一辆马车,从车到马都能看出价值不菲,身份往往从这方面就能看出来,从马车的窗户中,美丽的面容探了出来,在露出的洁白颈部,点缀着打造精美的银质吊坠,吊坠中央是颗大的令人怦然心动的珍珠,这样的珍珠往往戴在权贵的太太或者小姐的脖子上,而不是一个受人供养的女人,可她偏偏就有这份殊荣。

“去约会吗。”碧落对贝娜蕾特说,很奇怪,见到她竟然能让自己的心情转好,也许是潜意识里双方早已把彼此视为朋友。尽管被文学家虚构出来的古道热肠的妓女现实中并不存在,可照碧落的标准贝娜蕾特依然能算个好人。

“我的情人刚送给我今日的戏票,我是不会拒绝的。”贝娜蕾特说。“另外……”她有意让碧落看到胸前的珍珠,“我也染上了点不好的习惯,难免要去炫耀。”

“看好它,别被心怀妒忌的人要走。”碧落说。原本她送给贝娜蕾特的珍珠已经算是不错了,现在配以银饰,更显出无形的高贵,碧落觉的就算是自己戴,也不会有如此气质。

“今天你不去看戏吗,节目不错。”贝娜蕾特说。

一提到看戏,现实中的种种花销就如铅块铸在了碧落的双腿上,以家里的收入不会妨碍到她带着女儿去欣赏演出,可现在确实得重新规划支出的比例,所以今天她没有这个打算,“你去吧,我今天只是出来散步的。”

“再见。”

“再见。”

马车驶远了,碧落的思绪再次回归到要去买点什么上,余光瞥见两个孩子还在回望马车的背影,“怎么了?”应该不会是女儿们想要坐马车玩吧,没什么意思。她相信与马车比,诺尔镇上的自行车更让姐妹俩念念不忘。

“她的珍珠好漂亮。”丽姬娅说。

“是妈妈送的,”拉扎娜强调:“妈妈应该也戴,这样也会很漂亮。并且更能让外界相信你是来自东方的公主。”

家里有珍珠,尽管每每从海里捞出碧落都会不分大小的统统找人收购,可家里还是留了两颗,但碧落不会去戴,这是性格原因,不只是对人类,就算是同类,她也不会,珍珠更多的只是当做一件家里的物品。梅莉娜就曾说要帮碧落介绍个珠宝商,配合少量金银打造出一件漂亮的首饰,最后被碧落谢绝。

珠宝啦、看戏啦这些暂时都不用考虑,碧落着重的是日用品,通常她会把花销分门别类的规划好,核心的是照明和食物,在从海里搞到足量的发光藻后,这方面的支出相对少了。跟着便是食物,如果不去买,就只好放任丽姬娅与拉扎娜自己去捕猎,问题不大,那怕丈夫依旧把精力放在酒吧,她在海边也能帮孩子弄到不少海鲜,可为了摄取不同的营养,主要是蔬菜,碧落还是乐意在吃上付出一定比例的钱。

“买点面粉怎么样。”丽姬娅提议,她又想吃饺子了。

“顺便试试莫雯制造的绞肉机好不好用。”拉扎娜说。经过反复尝试,莫雯从给奶酪用的刨丝器中获得了灵感,并参考了咖啡研磨机,造出了一台外形奇特的绞肉机,完成后莫雯在碧落来访时第一时间交给了她,并恳请她有空就试试,莫雯需要根据碧落的反馈来判断这台发明是否好用。

“要是好的话。”莫雯表示会去注册专利,以后可能还会量产,并把赚来的钱用于别的创新。

饺子,不错的主意。尽管过程要比一般的菜做的费劲点,可当煮熟后,香味,混合肉馅菜馅的多汁口感想想倒也确实勾起人的食欲,孩子们的话让碧落怦然心动。她决定了,先去买面粉,再配以相应的肉食和蔬菜,“走,让我们附近的市场看看。”

“好。”“我们走。”

两个孩子兴奋的拉着碧落,连脚步都变快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对于扭转失败的交易是有帮助的。

从小孔中,经过挤压以及锋利的旋转刀刃切割,肉馅慢慢的落到了盘子上。空气中的肉味很容易就飘入鼻尖,此外生肉还挑起了心中的野性,不是为了待会更可口的美味,两个女孩可能会直接伸手,抓起肉馅就往嘴里塞。

肉馅是越来越多,两个孩子也越不安分。当碧落看到盘中的肉馅已经满了,于是端走并要去取新盘继续制作肉馅的空挡,丽姬娅先是抓起了一块完整的肉块,满意的嚼着。作为妹妹的拉扎娜也不甘落后,也伸出手,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哼从身后传来,“再继续偷吃,待会我就包纯素的饺子给你们吃,而肉馅留着我和爸爸。”

拉扎娜缩回了手,眼馋的看着姐姐得意吞下嘴里的肉。而自认为眼疾手快的丽姬娅则冲妹妹挤了挤眼,好像在说,谁叫你下手慢了。

不公平,我还没吃到肉那,拉扎娜沮丧又不满,可是已经有了妈妈的警告,她不敢违抗,纯素的饺子,她可不敢想那味道有多么难吃,在人形出于品尝多种口味的考虑,她会吃很多种类的食物,可依然是无肉不欢,不管是烤熟还是生的,让她单纯去吃素,她可不要,自己又不是羊。

“好啦,给我忍忍吧。”拿回新盘子的碧落顺手给了愁眉苦脸的小女儿一块糖果,已经说了不能吃肉,但既然拉扎娜认为不公平,她就从别的方面补偿女儿,“做好前不许偷吃,你们两个都一样。”

糖果的甜味立刻安抚了拉扎娜,令她的不悦一扫而光。看到她咀嚼着糖果,丽姬娅还不忘开玩笑:“别吃太多糖,小心把牙吃坏,吃不了肉。要是牙掉了,被人捡到做枪使就不好了。”

“才不会那。”拉扎娜反驳说,并露出一口健康的牙,只不过表面沾着糖渣,“我的牙多完美,可以咬碎骨头。”

骨头很有嚼头,偶尔卡迪隆会用这种方法让她们练习咬力,可丽姬娅不太愿意总是去咬骨头,她们是龙,不是狗,“对了妈妈……”

“不要吃肉,也不要吃别的零食了。”碧落说,在用正餐前,还是别吃太多零食,以免影响胃口,“我现在很忙,你们不要总盯着肉了,去玩吧,待会我还要去切菜那。”

“不,妈妈,我的意思是我来帮你绞肉馅吧。”丽姬娅说。

“我也要帮忙。”拉扎娜说。

帮忙!这是她们的真心话,可转念一想,碧落也猜出了两个女孩的小心思,如果视线不落在肉上,就会来到机器本身,这是台不错的机器,与榨汁机、冰淇淋机有着同样精密的构造,但它不是玩具,碧落担心她们在使用中会误伤自己,因此不同意。

“妈妈,我们会小心的。”丽姬娅保证说。

“就让我们试试吧。”拉扎娜求着说,她和姐姐已经看碧落操纵机器有一段了,绞肉机上手不难,把肉放到上面的开口,转动手柄,里面的刀刃就会反复把肉切开搅碎,并从另一侧类似漏勺的出口被挤出来。

看她们的样子,是一定要上手了,这可不同于冰淇淋机,有着危险性。而且目前身边只有自己,没有人能看着她们。碧落最后同意了,却没有放下不管去切菜,而是监督两个孩子。

两个女孩欢喜的转动着手柄,与家长不同,对于孩子,做饭就是有趣的厨师游戏,她们幻想着自己是从东方归来,学有所成的顶级大厨,将东方美味带到遥远的世界。一边转动,她们还不忘讨论,等肉绞完,就把菜叶也塞进去试试效果,她们甚至想要等到下次去精灵的城镇时,问问莫雯,能不能把机器改造的更加便利,甚至有没有办法像是蒸汽机或者水利磨坊,弄成由外力驱动的,这样妈妈和她们能省好多力气。

丽姬娅与拉扎娜放飞着奇思妙想,而碧落的考虑要更加细腻,假如有办法能令机器自动运作是能节省不少人力,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巨大的,冒着蒸汽的蒸汽机怎么与小小的绞肉机相连,就算换成水利驱动,要涉及的改造工程量也太复杂了。不过听着孩子们的讨论,碧落认为并非完全不可能,她想到了家里的自动车,靠着上发条驱动,此外她还记得,丈夫也提过,用发条驱动的风扇在酒吧很流行,也许她可以把这个点子在下次见面时跟莫雯讲讲,以她在机械方面的知识,肯定能很快搞清这些是否可行。

肉馅准备完了,跟着轮到菜馅也很顺利。除非做熟了,配以好闻的佐料,蔬菜对于孩子们的吸引力不高,到了该和面团的时候,碧落又得分心叮嘱女儿,面团是用来吃的,而不是捏着玩的,这不是泥塑玩具,自从她尝试包饺子后,就发现丽姬娅和拉扎娜总会使用面团捏出奇形怪状的东西。例如老鼠,在家里,尤其是这样的洞穴,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出现老鼠的(只有这时碧落能稍微理解梅莉娜当初的行为)但两个女儿总是借口帮忙而用面团满足自己的玩耍欲,捏出各种动物,不过最后都会煮熟了吃掉。

“不要玩了。”碧落频频提醒,这些面需要拉成条,再切成小段,并擀成面片,要做的工序还有很多。可惜今天诺尔不在,为了修订历史,她付出了不少辛劳,碧落总是想要找机会感谢对方。可她不知道的是,诺尔还认为自己欠了碧落太多还不过来。

“妈妈,为什么在东方人们喜欢用面把肉或菜包起来吃。”丽姬娅问。不让玩,她的注意力便化作好奇,与妈妈返回东方的几次,她将港口城镇的几个餐馆都逛了一遍,作为来自西方的女孩,除了要习惯不同的眼光,她也尝了不少美食,她发现东方的面食种类繁多,好吃之余她就想知道都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好吃就完了,管那么多干嘛。”拉扎娜说。

“我好学。”丽姬娅骄傲的说。

“上次乘法你还算错了。”拉扎娜指出。

被妹妹点破错误让作为姐姐的丽姬娅有些脸红:“哼,我后来背对了。”

“好了,不要揭姐姐短了。”碧落说,两个孩子都有争强好胜的一面,得适可而止,“我也不知道,这可能与饮食的发展有关。”这要聊的话可能也是厚厚一本书,等到下次回东方,要是还记得这件事,她会去岸上找个厨子问问,前提是那时震旦的内部环境已经稳定,社会秩序重新发展起来。

下厨永远是耗时的事,包完饺子,烧水,煮熟,等到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吃到嘴的一刻,之前劳作变为成果,你会觉得值,两个孩子吹着风,不等完全降温就吞到嘴里,又因为太烫而马上吐了出来。为了这顿饭更加开胃,碧落还买了麦芽醋,尽管口感与东方有差异,配上饺子味道依旧不错。

到了晚上,碧落将留下的一小碗饺子略微加热后放到了桌上,是给丈夫准备的,这些连夜宵都算不上,在回来前他会在酒吧和同事用晚餐,这点只能算是小点心。

门开了,空气中的醋香告诉卡迪隆,今晚睡前能加餐了。对于饺子这类的面食,他喜欢却又觉得过程繁琐,因此除非碧落主动要做,他并不会刻意提出,在这方面他到很理解梅莉娜的看法,我们是龙,把肉烤熟并学会人类的基础厨艺就足够了,想要解馋就去餐厅,总是把精力放在花哨的饮食上是那些上流社会才会搞出的花样。梅莉娜曾带碧落暗中观察过农村地区居民的生活,吃的很简单。

“你肯定也认同,真要失去那些城市中的丰富资源回归野外,咱们比人类能活得滋润。”梅莉娜说。

碧落只能部分赞同,龙与普通的动物不同,动物多数形单影只,而他们却具备社会性,并隐身于人类的城市,失去这些生活会黯然失色,就算回到辽海,在海里人鱼、海夜叉和龙经过千年的共处也发展出了丰富的生活模式,而不像动物那样单调。

我们的最大优势就是在野外靠自身力量也能填饱肚子,并且能威胁我们的动物不多。这是碧落给出的看法。

既然是饺子,卡迪隆便取出筷子,他总是觉得有趣,与西方的刀叉相比,东方只需要两根木棍就能当餐具,家里的筷子还是他自己去森林捡树枝用刀削出来了,起初以为很容易,结果发现真是费力的工作。

在丈夫品尝剩余的饺子时,碧落则翻起了他带回的报纸,内容泛善可陈,有几篇关于某件事的辩论倒算是值得消磨点时间,另外就是一篇看上去有点没什么头绪的文章,像是散文,又像是意有所指。

看水滴,多么微弱,渺小,落在地上,很快就被蒸发了。但是数以亿计的水滴汇聚成一股浩荡的洪流,就可驱动水车,当这股力量变得更大,就能冲毁阻挡他们的堤坝,将沿途的一切吞噬。被蔑视的,连表达痛苦都不会的民众,总有一天会汇聚起来,不带一丝怜悯的将压迫者碾碎,翻开新的历史。

文章是从别的城市逐步传到梅里的,作者提到了他多年来的见闻。并在结尾以水作为隐喻暗示了一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未来,而文章的作者,正是弗尔切克。

看来他在返回家乡的路上依然在努力观察沿途底层人的生活,尽管不能提出系统的解决方案,可他会把每时每刻生出的想法记录下来,并刊登到报纸上。碧落衷心的期待他的醒悟能令他找到变革的途径,但同时她也希望弗尔切克不要忽略了电学方面的继续研究,毕竟这是个潜力惊人的领域。

碧落在重新读弗尔切克的文章,餐桌边的卡迪隆也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顺便倾听着两个孩子关于白天的遭遇。从女儿的转述中,他能听出来,妻子在为收入生闷气。那些人压价的越来越狠了,这样看,派尼里到算是个慷慨的人,至少在卡迪隆参加工作后,他没有干过无端扣钱的事。

“妈妈该抱怨几句的。”丽姬娅说。“不说的话,他们就会以为妈妈好欺负。”

“她就是对外人不太善于表达。”拉扎娜说。

“不要乱说。”姐妹俩的话她当然听见了,于是赶紧开口纠正,碧落可不认为自己不善言辞,只是确实不太会谈生意,毕竟这真不是她精专的领域,或许她需要寻求凡塞的帮助,学习些说话技巧。

卡迪隆很支持妻子去找凡塞,那家伙是他们中最有头脑的,从目前他成功帮助好些同类进入城市,并且自身开的店铺经营的不错就能看出来,与各种精明的生意人打交道,他很熟练。

去见凡塞,对丽姬娅与拉扎娜则是另一重意思,大人间聊正事,而她们是孩子,可以去找博迪玩。

玩得方法有很多,并且在享受的过程中还能衍生出新的乐趣,就如现在,拉扎娜拿着根木棍,顶端是绳子,而绳子的末端拴在一条鱼的尾巴上,鱼是从集市买来的,她这么做不是为了玩钓鱼游戏,而是要钓‘龙’。

被钓的就是博迪,她甩动简单制作的鱼杆,令鱼不断在博迪面前晃,活泼好动的博迪探着脑袋,张开嘴,不断尝试吃掉眼前的奖品。有了上次被咬的教训,拉扎娜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非常小心,她站在椅子上,令自己能把鱼钓的更高,并且时快时慢的挥舞手臂,让鱼有规律的摇摆,而博迪则不断的跳起,想要将目标送入嘴里。

“加油博迪,吃掉鱼。”丽姬娅在旁边给他鼓劲,而在身后,作为母亲的博兰曼则看着孩们嬉戏,她很喜欢眼前的状态,博迪这样反复跳跃也可以看成是训练,有助于以后他更好的去捕猎。

“想要吃鱼,也许你们该看看当地的报纸。”博兰曼说,报纸上刊出了一篇新闻,真实性未知,可以她的野外经验极有可能是实话,说是有条河出现了巨大的鲶鱼,攻击在水边玩耍的孩子,幸亏几位路过的农民听到求救,下水救起了孩子。就这样,其中一个成人还被鱼给咬伤了。根据他们回忆,尽管在水里视线模糊,可还是能看出那真是一条很大的鱼,推测要是放到岸上,比成年人还要略长。

有人觉得恐怖,会吃人的鱼,有人觉得滑稽,只是几个孩子无聊的恶作剧。但在丽姬娅和拉扎娜看来,这就是一顿亟待去享用的野味,那么大的鱼,足够她们姐妹分的,以前拉扎娜也捕过尺寸不小的鱼,不过从报纸上的描述看,那条鱼要更大。

“我们去找妈妈,然后一块去怎么样。”拉扎娜说,就在她因说话分心的时候,动作慢了下来,博迪一扇翅膀,咬掉了鱼,只剩下一小节鱼尾还栓在绳子上,得到奖励的博迪迅速回到了博兰曼身边。

“你表现得可真棒。”博兰曼说,她真想看到博迪快速长大,变成一条强壮的,有自保能力的龙,“我暂时不会带博迪去。”博迪还太小了,与报纸上的鱼作比较,不具备狩猎的能力。丽姬娅与拉扎娜到是合适,只不过她还是劝她们要注意安全,毕竟水里可不是她们能发挥实力的舞台。

孩子们沉浸于玩耍,而在城市里,碧落听着梅莉娜的循循善诱,多数生意是凡塞去谈,可她以前也在人类世界积累了不少阅历,不能说老练,可也懂得其中的复杂。

做生意的都是对手,哪怕是为了同一目标去合作,到了分成的时候也会在潜意识里为了争取多一点的利润而绞尽脑汁。她提到带着宝物离开洞穴的那天,最初的几分钟是她个人的哀叹,看得出来,对于舍弃那一大笔巨富,她还是有些遗憾的,只怨当时没有多拿点,跟着才进入正题。

梅莉娜提到凡塞做的几次生意,起初那些人也当他是个新手,并且是个可以被榨取油水的新手,但幸好岩洞内的守财奴生活并没有令他以前在人类世界学习的经济知识退化,几轮对话下来,对方了解到凡塞并不像想象中的好欺骗,所以价格变得合理。

不仅是直接的交易,梅莉娜还在雪茄工厂工作时,就在好几次发工资时能感觉出老板对待工人的苛刻,他总能找到借口,摆出最合理的缘由去扣钱,而且不只是扣钱,有时候还会借助权势去占那些姿色不错的女工的便宜。可怜的女工连情人都算不上,只是挥之即来的玩物。

想必梅莉娜也曾被看上过吧,以人类的审美视角看她同样有诱人的外貌。碧落的想法被梅莉娜捕捉到,她大方的承认了,是在一个夏天,厂主的堂弟想要掀她的裙子,她的反抗很克制,在保证没有被对方的得逞的同时也没弄死他,只是后来好一段她拿着最低的工资。

“我找不到新的工作,并且为了继续品尝剩余的香烟,于是忍耐了好一段。”回忆起来,梅莉娜还是很感慨自己居然容忍了那么久,直到与凡塞相遇,并发现了那个地下宝藏,她才决定报复工厂的老板,“一栋房子在夜晚莫名的起火也不是什么太可疑的事对吧!”

她说的轻松,只是维持的很短暂。梅莉娜告诉碧落,她事后想要看看老板失魂落魄的倒霉样,却错了,她给对方造成了损失,可对方却马上找到办法转嫁伤害,而最终承担的人是那些和梅莉娜一同工作的女工。

“我跟她们交情不深,可还是有些替她们惋惜。”梅莉娜发现,工厂里的女工被集体减了工资,而这些人,竟然没有人站出来为自己受损的权益提出抗议,只是默默地接受了,“她们根本不懂得为自己发声,也许我直接把那家伙腿打折才更有效。”她很怀疑女工们是否真的理解自己的权益被侵犯,或许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期的工作,已经从灵魂上让她们不会再有多余的想法,不是谁都像梅莉娜那样有着反抗的意识,甚至梅莉娜的反抗意识,追根溯源也是因为有别于人类,并且作为祖诺克的手下的后裔,继承了祖先的攻击性才导致的。

“她们,几十名工人……”碧落问:“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后来我抽空回去了一趟。”梅莉娜说,厂子扩建了,招了更多的人,其中包括不少孩子,只不过她没去打听他们的薪酬,不知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愧疚,“再见到她们,我们双方的关系已经变了。”现在的梅莉娜生活无忧,帮丈夫看着店铺就行了,她与相处过的女工再不是一类人,也许她此刻享受的雪茄,就出自某名女工之手。雪茄抽起来味道很好,甚至只是摆在那都能显出不俗的身份,可人们只会记住它的品牌,不会在意背后付出勤劳的人是谁,她们有没有机会享用到自己的劳动成果。

“难道不能给他们请个律师帮她们讨要被扣的钱。”碧落问,她在报纸上看到过,不时的就有人为了各种原因打官司,对簿公堂。

梅莉娜瞧着碧落,眼中满是讥讽,却又不是针对她。梅莉娜承认碧落亲历并解决了很多棘手问题,可对于人性还是抱有天真的看法。她反问碧落难道在东方时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吗,梅莉娜相信就算相隔甚远,文化语言习俗可以有不同,但在法律面前,东西方是有共同性的,就是制定法律者,执行法律者,与遵守法律者之间有条清晰的界限,与她共同打工的妇女就是最底层的遵守者,除了遵守,她们别无他法。至于律师,梅莉娜向来不屑,律师不会为遵守者服务,他们只会为出得起钱的人提供法外周旋的办法。他们就是一群穿着得体的男妓而已。只是他们工作的地点不是在床上,而是庄严肃穆的法院。他们出卖的不是肉体与尊严,而是人格与良知。

碧落瞪大了眼睛,梅莉娜的话对她来说大受震撼。

“不是我狂妄,但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出得起钱,他们甚至能为祖诺克辩护,他们会把他描述为一个励志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的家伙。”梅莉娜说。

本来只是想要学点关于做生意的知识,令自己在下次进城卖东西时拿到理所当然的报酬。可碧落再返回后陷入了沉思,梅莉娜说到的事要远超她渴望的,她跟丈夫聊起这些话,主要是那些女工。卡迪隆一如既往的调侃,要是梅莉娜真假意同意再露出少部分龙的状态可能会吓得那个人再也不敢对女人有非分之想,而两个女儿只记得外公的话,龙的欲望人类承受不了。碧落看到的则更多,更深。

女工被无端扣钱这件事中梅莉娜毕竟要占多大因素永远没有结果,她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而挺身反击。然而那些女工的遭遇令碧落想到了弗尔切克在报纸上的文章,这些脆弱的水滴,真有能汇聚成洪流改变历史的时候吗。

“也许是自觉这么做确实不妥,那混蛋居然还有脸去解释。”梅莉娜后来打听到,工厂的老板甚至编出这样一套作呕的理论,说劳动是体现人性伟大的途径,加班算是你们工人被命运眷顾的一种升华。梅丽娜没有公开表达过反对,但内心深处,她很想撕烂构思出这话的人的嘴。

“你让我想到了我老家的一句话,有人曾说苦尽甘来。”碧落解释着这句的意义。得到的是梅丽娜不假思索的揶揄:“和我一块的女工已经足够诠释吃苦耐劳了,可她们没有获得什么成就,只是在帮老板增加财富。”

豪门莺歌燕舞,街上饿死枯骨。数百年前,震旦的一位文豪在灾年目睹了黎民与权贵巨大的生活差异后,在愤慨与无奈中,写下了这段话,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这个世界,某些方面东西方竟然出奇的像似。

“你自己的学习成果如何。”卡迪隆在意妻子是否有进步。

“不算太好。”碧落谈论的内容更多的还是梅莉娜提到的女工,然而越说她越发厌恶,那些女工的待遇远不如自己,她又还有什么资格去抱怨。

有件事,卡迪隆不会说破,但他能感觉出来,碧落亦是如此。就是5年前的那场悲剧,永远改变了碧落。就算后来他从死亡中归来,可妻子的身上,一些东西却没能回来。她依然爱笑,很文静,很坚强,他吻她的时候能体会到不曾消退的激情涌现,可碧落所缺失的,他无法帮她取回来。

从前的碧落,置身异国他乡,却无忧无虑,享受着作为妻子的幸福,以及作为母亲的快乐。以龙的年龄,他们夫妻也还是孩子,愿意的话,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在成人与孩子间切换角色,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只有回家的时候,面对东方的亲族,她才会变回本属于孩子的烂漫。

卡迪隆知道,妻子变成这样源于她终于意识到,她活在一个仇恨延续的土地上,除了人对龙的,还有别的,那些龌龊的,邪恶的事,伤害着不单是他们一家,也包括许多普通人。

“凡塞没跟你说什么吗。”卡迪隆问,以他的了解,好友应该能给出更适合碧落的建议。

“他出去和人谈生意了。”丽姬娅说。

“在一家餐厅,所以没有与妈妈见面。”拉扎娜说。“要是妈妈能去旁听就好,也许就能学会讨价的技巧。”

“一场饭局!”碧落突然用母语说。既然是局,就如下棋一样,推杯换盏间,就是暗流涌动。看似轻松悠闲的话语,实则背地里唇枪舌剑已经备好,就等在合适的时机抛出。

她的话两个孩子听得懂,尽管是用东方的语言说出,可其中的的含义丽姬娅与拉扎娜不理解。觉得很复杂,吃饭难道不是为了裹腹吗,若还有什么深意,那就是厨艺,或者说为了解馋去吃别人享受不到的,你能通过看与品尝去赞叹厨师的技艺,仅此而已。但妈妈的话有着她们目前无法理解的东西。

你们不需要懂!碧落并非是当着孩子面故作高深,只是大人的世界总是给单纯美好的事物留下的空间很狭窄,现在懂了,她们可能就会变得像自己一样世故,生在这个世界,她们已经比平常的孩子要多背负危险了,能帮她们暂时挡住,碧落会尽力而为。

“你们……嗯,”碧落寻思了片刻后说:“就看成两个人在价格方面的较量吧,只不过谈到地点不是办公室,而是餐厅,吃菜是其次,谈事才是重要的。”

等到该入睡了,躺在床的碧落问了丈夫一个问题,这几天自己是不是太死气沉沉了,为了学会与人交易的方法,她去找朋友,可反而听到了更加消极的内容,非但没有帮助,还令她总是有种无病呻吟般的矫情。

卡迪隆在这种情况下总会去哄妻子,让她开心。可这次他也觉得碧落不该纠结之前的交易,总是因为别人的问题而令自己不开心是不对的,他们生活还没到艰苦的程度,她得学会放松自己。

“说的对。”碧落也觉得神经稍微绷的紧了点,明天本来要进城的,她决定改为去郊外,“博兰曼告诉我,有条河最近发现很大的鲶鱼,我想带着孩子们去抓鱼。”

卡迪隆不在乎去野外的具体内容,主要是放松自己,明天轮休,他也会去,看着妻女在野外悠闲惬意的玩水,不再为人类社会的种种事心烦。适当的回归天性,与世无争,逍遥自在,是他求之不得的。

水中的影子因为波动而错乱,跟着洒下的水花完全打碎了影像。这此起彼伏的水花声源自一头不安分的幼龙。拉扎娜在浅水区发泄着用不完的精力,她在翻滚,追逐看到的小鱼,与捕猎比起来,她更在乎乐趣。

但是丽姬娅忍不住了,妹妹的胡闹令她无法集中精神捕鱼,就算她能保持最佳状态,搅动的水流也会吓跑附近所有的鱼。她们姐妹没有妈妈在水里的灵活性,她在低空盘旋着,寻找最佳的俯冲角度,可现在全被妹妹给打乱了。

她飞到妹妹上方叫着,可是拉扎娜没有老实的意思,依然在乱跑,用尾巴滑水,并且抖搂身体,用水花去溅姐姐,水花沾上了丽姬娅的眼睛,令她被迫落入水中,丽姬娅现在的位置比妹妹略深些,四肢都被没过了。

她又叫了一声,若是妹妹再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条被认为大的与人差不多的鱼,想要品尝鲶鱼的愿望却迁就与拉扎娜的胡闹,她怎么就知道玩,而不帮帮自己。她知道妹妹对于捕鱼技巧的信心,可这次的鱼很大,需要她们配合。

拉扎娜不为所动,在刚来时她就成功抓到了一条小鱼,对她来说这足够了。扭头看向趴在岸边晒太阳的妈妈,只要有她,捕鱼就是十拿九稳。妈妈可以进入深水把鱼赶到岸边,况且她弄出这些动静也是为了吸引鱼,之前博兰曼阿姨的描述要是真的,表明大鲶鱼敢主动攻击岸边的孩子,也许自己的行为能把它吸引过来。

妹妹在玩耍,至于妈妈,丽姬娅看着妈妈,碧落只是懒散的趴在草地上,偶尔挪动身体,让皮肤暴露在阳光下,空中的微风吹过,令她的鬣毛微微的摇曳,就像是秀发般。而爸爸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惕,只不过注意的不是水面,而是附近的树林,若是有人路过,他们一家能及早发现。

卡迪隆并不太担心,毕竟这附近没有什么村庄,虽然有条道路,往来的车马也不频繁,就算被人看到他也不会害怕,野外遇龙逃跑的该是人类,他们总不会倒霉到恰好有一队准备充分的屠龙者来到此地吧,因此他乐意看到女儿们嬉戏打闹。有妻子在,水里的情况不用操心,他只需要瞅着陆地的情况就行了。

看到父母没有干预的行为,丽姬娅晃着脑袋,放弃了约束妹妹,飞了半天没有收获,她也有些烦了,于是走入稍微深的水中,保证背部露出一点,她想要泡泡水,还要离妹妹远点,免得她总是来打扰自己,要是有鱼游到身边,她想试着能不能像水鸟般咬住。

碧落的目光在两个女儿间来回游移,现在她还能掌握她们的情况,她轻轻叫了一声,示意丽姬娅不要在水中太深的地方,再深点就只剩下脖子和小部分翅膀露出来了,吃水太深想要迅速飞起来会麻烦,在飞行方式上,她们不像她。

“吼!”突然碧落听到了丈夫在叫她,扭头看去,原来丈夫确实发现远处有人闪现。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能确定来者人数不多。那怕是来此打猎的贵族,他们夫妻也不怕,几杆火枪可威胁不到他们,只要不冲着他们女儿来。碧落不会主动去驱赶,她相信出于对龙的畏惧,那些人会识趣的离开。

对人可以心不在焉,但女儿的声音必须认真对待。丽姬娅又叫了,有些兴奋,就在刚刚,她感觉到水中有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还是个体格不小,并且很光滑的东西,一定是大鲶鱼,猎物就在附近,她太开心了,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拉扎娜不会认为姐姐是为了炫耀而骗她,赶紧抖掉身上的水,展翅飞到天上,她要看看那条鱼的尺寸。而丽姬娅则强调鱼是她发现的,妹妹只能配合自己但不能夺取,既然她爱玩,就跑远点玩,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然而飞在天上的拉扎娜却猛地大喊起来,从更高的视野,她确实看到了姐姐的目标,但是本能令她发现了不对劲的苗头,那条鱼借助水流隐藏自己,正从后面悄悄接近姐姐,丽姬娅不知道,她在苦寻的猎物正在妄图捕猎她。

原本随意划水的尾巴突然感到一股压力,这让丽姬娅一惊,有东西在水里咬住了她,本能驱使她想要往岸上跑,水流毕竟对于活动有着阻碍,只要让她的四肢能更加灵活,她就可以反客为主,将这胆大妄为的家伙叼到岸上。可是猎手力气同样不小,咬住丽姬娅的尾巴就试图往深水区拖。

你这胆大的家伙!丽姬娅察觉到一丝压力,有些不耐烦了,她扭转身体,想要回头伸到水里去咬对方,可这时一条影子罩住了她。她的妈妈,来到了身边,并探下头一口咬入水中,跟着这个讨厌的家伙现身了,是条体型很大的鲶鱼,如报道中所说,足以对置身深水的成年人构成威胁,吃掉孩子更是容易,可现在被碧落叼在嘴里,就是剩下挣扎的能力。在听到小女儿发现了猎物并注意到大女儿动作有些僵硬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不会相信一条龙能被鲶鱼威胁,可女儿目前的体格确实对付起来不容易,要是跑掉更会打击她的信心,于是碧落起身了,别说这样的鲶鱼,就算海中巨大的鲨鱼,她要是想吃,也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碧落轻轻一甩,将鲶鱼丢到了岸边,拉扎娜从天上飞了下来,用后脚试图控制猎物,鲶鱼还在反抗,并想要咬她。突然,一道雷电划过,击中了鲶鱼,鲶鱼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终于安静了,你这可恶的坏东西。丽姬娅跑过去,对着鲶鱼狠狠咬了一大口。拉扎娜这次让着姐姐,等到她吞下那块肉才上嘴享用。

丽姬娅仰着脖子表示不需要妈妈多此一举,大不了她在水中释放雷电,这条鲶鱼必然松嘴。

碧落用吻部蹭了蹭大女儿的角,她清楚自己的行为让她觉得被小看了,她表示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怕她的雷电威力不够,吓跑鲶鱼导致捕猎失败。

越想越觉得气,丽姬娅又狠狠咬了一口鲶鱼作为报复,在两个女孩你一口我一口的吞噬下,很快鲶鱼就只剩下脑袋了,最后丽姬娅用尾巴猛地扫了一下,将鱼头丢回到水中,剩余的就让小鱼小虾分享吧。

等下次再捕猎时,丽姬娅决定坚决不下水了,要是她能忍住,也许就能凭一己之力成功的将鲶鱼抓上岸。而拉扎娜则不在意,论抓鱼技巧她强过姐姐,不过对于今天的猎物她到坦率的认为没能力完全抓上来,毕竟鲶鱼体格太大,但若是再过几年,她自信就有足够的力量了。

一顿算是丰富的美餐,捕猎成功后这里对于孩子们就不再有吸引力,就算玩水也玩够了,两个女孩提出要回去,或许可以去城市里逛逛,再回恶龙角。

翱翔于天空,两个孩子彼此追逐着,偶尔还会逗逗无意中闯入附近的飞鸟,可鸟很胆小,看到龙立刻就飞跑了。由于是外出散心,碧落没有让丈夫驮着自己,因此一家人的速度又因为她被拉慢了。

他们是顺着河流往回走的,河流的上游是水渠,而在视野左侧的尽头是连绵的山岗,在前进的过程中,从天空,他们又看到了几辆车马,有简陋的,有豪华的,透过这些小的细节,就能猜出下方主人的身份。

随着不断前进,人烟的迹象逐渐加重,他们路过了几间位于市郊的手工工厂,还有零星的,红瓦白墙的房子。又过了几分钟,阳光下出现了一栋从气质上就别有其它建筑的房屋,是栋漂亮的三层小楼,正面有半圆形的栅栏,从栅栏到房屋之间铺着如地毯般修剪整齐的草地,还有几棵果树。

一定是给那些有身份的人用来散心或修养的。碧落猜想。城市的繁荣与郊区的悠闲相得益彰,总会有人有多余的钱离开熟悉的环境去追寻些别的事物。

另一点也佐证了她的猜测,就是在小楼附近的马厩,停着几辆非常精美的马车。以前碧落在剧院或者街道上,总能看到类似的款式。

本来只是降低高度瞥一眼就该趁着没人注意走,就算此时有人来到窗前只为了眺望远景也不会发现四条龙,可出于一种恶作剧的心理,两个女孩竟然擅自做主,再次降低高度,并且不偏不倚的还从马厩的上方掠过。正在休息的马感应到了龙的到来,因此不安地叫了起来。

女孩们嘻嘻哈哈的飞到天上,对于这种捣乱的行为没觉得多么过分,反正此刻马又没有拉车。不会伤到别人。

那也是不应该的,在碧落看来,要是马因惊吓过度挣脱缰绳乱跑怎么办,还是会给人增添麻烦。这种事下不为例,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事,她想要让丈夫先带着孩子加速返回,而这时大女儿向她吐露了一个发现,就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她观察到那辆马车正好是几天前贝娜蕾特乘坐的。

原来她也来郊外散心了。在照顾安的那个夜晚,她记得安提过与贾斯丁在乡下度过了值得铭记的几周,她希望贝娜蕾特也有机会能与自己的情人培养感情。

她本该继续上路的,但这时小女儿提议既然来了,不如暂时停下脚步,去跟对方打个招呼吧。

碧落不同意,并非不礼貌,而是这里毕竟是郊外,他们一家四口,没有马车,突然出现,不太好解释。而卡迪隆到是无所谓,平日不爱与人接触的他也支持女儿的建议,毕竟在之前调查阿姆勒的事中贝娜蕾特帮过忙,去问候一下不无不妥。

悄然的出现,又神秘的离开。不爱制造话题的碧落在空中犹豫了片刻,降落的行为透露了她的意图。那些人回去又能说什么那,自己的到访或许比不过一场精彩演出,若是贝娜蕾特不在这,她就转身回去,也不会有损失。

避过可能被观察到的角度,在树林的遮挡下,一家人着陆,变成人,然后朝着小楼走去。在路上两个女孩还在夸赞那是栋漂亮的小楼,让碧落忍不住推测她们只是想要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山洞,尽管梅莉娜和凡塞给过她关于搬家的建议,博兰曼出于别的理由也对洞穴保持着看法,但碧落还是对那处山洞情有独钟,或许因为挨近大海的缘故。

“要是我能把山洞也变成这样会更有趣。”丽姬娅说,她们可以把博兰曼一家也叫来同住,有博迪在更热闹。

“那样就得向下挖才能出现层次感。”拉扎娜指出,“会变成地下室的。”

山洞中还有空间,只不过在改造之初只考虑了自己与丈夫的居住需求,或许未来碧落会再请精灵的工匠扩建几个洞穴,但不是现在,此外直觉告诉她,博兰曼和宁登也不会习惯住在洞里。在白天也得点蜡烛而不能利用阳光是洞穴回避不了的缺点。

“看看就好。”碧落照例要叮嘱孩子不要弄脏别人的家具,“还有,不要再吓着马。”

两个孩子满口答应。

就在抵达栅栏外围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个人,看穿着像是房屋管家之类的,匆匆的从小楼走了出来。碧落带着责备看了眼两个孩子,他应该是听到了马的惊叫于是被委托来查看。丽姬娅与拉扎娜低下头,但卡迪隆不这么想,从孩子们逗马,到他们降落走到这里有段时间了,楼里的人有充足的时间检查再返回,现在出来应该是别的事。

姐妹俩这次坚定的支持父亲的判断,而碧落被她们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她也宠女儿,只要没有犯大错,她不会苛责她们。

“我们去问问他。”碧落说,看到有人出来,她改主意了,万一只是马车相似,可贝娜蕾特并不在而是依旧留在城里,她冒失得去敲门就有点尴尬了,现在有人出来,不如像他打听,就算没有,也不会有大碍。

当他们想要上前打招呼时,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他用一种匆忙并强忍着不适的表情从四人面前走过,这行为不免引起了碧落的关注,让她从简单的去跟贝娜蕾特打个招呼,变成了观察出了什么事。男人绕到了马厩的后方,停在一颗大树下。

他扶着树,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它了,然后弯下腰,张开嘴,痛苦的将胃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呕吐这种行为恶心的不止是本人,也包括不幸目睹的旁观者,本来还在回味之前鲶鱼味道的姐妹俩瞬间也会出现了反胃的错觉。她们后悔,不该提出降落,现在看到这些,短时间内她们不敢再去想任何与食物或吃有关的事。

他是病了吗。碧落回顾着从空中看到的,这片区域的情况,想找个医生恐怕不那么容易。

“也许只是喝多了。”卡迪隆小声猜测,他见过很多呕吐的人,觉得自己酒量可以而在酒吧开怀畅饮,还有晕船带来的不适。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他要做的只是准备好墩布,清理掉肮脏的污物。过程并不愉快,消化中的食物、酒水和胃液混合成的东西气味只比腐败的植物以及旱厕强上一点点。

然而嗅觉跟着就告诉他们,男人身上并无酒气,看来其中另有蹊跷。

肠胃中的痛苦随着吐出,迎来的是虚脱,男人粗喘着用手擦着嘴,准备返回屋中去找水简单的清洗下自己并漱口,回头却看到刚刚的脆弱与不雅都被人看到了。

“很抱歉,破坏了你们……嗯,等等,你们是谁。”他没见这四个人,在他的印象中,他们不是受邀去小楼参加聚会的成员。

碧落指着停在小楼外的一辆马车,询问贝娜蕾特是否也在里面,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的身体需要静养,于是他的情人便找到这个地方。”男人回答。

静养!碧落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放纵的生活,交际,熬夜,这些对身体都是有伤害的,安就是为此差点去世。不过她以及她们这样的人都没得选。碧落只希望贝娜蕾特能抓住短暂的机会,把身体养好。

男人已经恢复正常,尽管面色仍能看出些许憔悴,他以为碧落是新来的,毕竟租下小楼的人会迎来不止一波暂住者,可他没有看到新来的马车。当从两个女孩口中得知他们是徒步,并且只是恰好路过,男人十分惊诧。

当地有居民,可小楼是给为摆脱城市忙碌的人准备的,从城市走到这里,已经不能用散步来形容了,而该用急行军去定义。

当男人重新审视这一家人思想的变化透过神情先于话语传递出来,以屋中人的身份,这可不是个该带孩子来的地方。他没有亲眼所见,但也有不少耳闻,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名流富商,背地里甚至互相引诱对方的妻子,并乐此不疲,他无法确定小楼中男男女女的关系,但让孩子耳濡目染到任何低俗的事物,对她们的成长都不好。

打开栅栏的门,路过草坪,随后进入建筑,贝娜蕾特正在二楼的客厅与伙伴们聚会,卡迪隆与两个女儿被留在一层的小会客厅了,鉴于贝娜蕾特的交际圈子,有些还是不要让孩子们听到或看到,假如这里只有贝娜蕾特,碧落便会让孩子跟过来。

还没敲开门,门内就传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像海浪般拍向碧落。她很难想象屋内发生了什么,一个百无禁忌的笑话引来的追捧,或者别的。这可不像贝娜蕾特给她的印象。不过,碧落所见到的贝娜蕾特只是其中的一面,也许私下里,这种欢快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她。

碧落求助式的看着男人,而男人一副习惯的样子,低俗的笑话,或者有趣的谈资总能引起热烈的回应。

这种氛围是聚会,而不是静养,碧落想。她稍微的退后了点,来到就算开门只要不有意观察便不会注意到的位置,她请男人将贝娜蕾特请出来,自己只想和她闲聊几句。

门开的刹那,欢乐的浪潮以更加高昂的气势扩散开来,直到门关上,这股势头才稍微减弱了点,过了一会,门再次开启,贝娜蕾特拿着把好看的折扇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快乐,她喜欢这样的氛围。

“你怎么来了。”在听男人说有熟人路过,她还在疑惑为什么不进来,看到是碧落,她明白了,“你不喜欢里面的热闹。”

碧落喜欢热闹,家里女儿们带来的热闹,与朋友聚会的热闹,只是屋内的超出了她的承受力,“生活习惯不同而已,我也爱跟朋友聊聊,但我更喜欢咱们一块品茶的那种氛围。”

“等我回到城里,你也可以来拜访。”贝娜蕾特说,碧落是那种她不需要花心思去应付的人,有她在的时候,贝娜蕾特会有种像是普通姑娘的惬意。

简短的几句话,碧落聊到带着孩子去河边钓鱼,而贝娜蕾特也听闻关于鲶鱼袭人的事,还调侃碧落胆子大,“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能看出来。”没有什困难或危险能难倒碧落,此外她还隐约察觉,距离的概念似乎对于碧落是能轻易跨越的。

碧落笑了,这是她的秘密,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会像对安那样像贝娜蕾特坦白,也许不会,保持一份神秘不会令双方的关系褪色。

“我也觉得你不适合,这里有些笑话你不会喜欢的。”贝娜蕾特说,“再会。”

“再会。”

下到一楼本该带着孩子与丈夫返回恶龙角,可这时,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却刚刚发生的事重演了。

他们再次看到那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这次直奔卫生间,他趴在水池前,像是在干呕。鉴于之前的痛苦经历已经耗光了他胃里的东西,这次没有东西吐出来,然后他用水拼命的洗着脸,像是要把那股恶心感洗掉。

“克莱,你没事吧。”一位从楼上走来查看的人询问着。

“没事,只是今天太热了。”克莱说,“我很快就好,若有需要,吩咐就行了。”

看来他是照顾这些住客的服务生,只不过以他现在的状况,反而是需要照顾的。

他艰难的走到卡迪隆与女儿休息的屋子,倒了杯酒给自己,酒精可以麻痹精神,但对于治疗作用不大。

“你到底怎么了。”卡迪隆说,已经是第二次了,克莱表现出呕吐的倾向,而且他感觉这不是单纯的身体不适,而是恐惧所激发出的反应。

“我没事,只是……”饮完酒的克莱继而大口的喝水,像是要填满吐空的肚子,“今天太热了而已。”他解开衣领说。

这可瞒不过碧落与卡迪隆,“这楼里,”碧落毫不客气的指出,“有你害怕的东西。”

“那些人伤害你是吗。”丽姬娅说。

“或者找借口刁难你。”拉扎娜也问。

克莱否定她们的说法,“不是这些需要我服侍的人。”

“那就是某个物品对不对。”碧落说,既然不是人的因素,就是别的。

“别管我了,我没事,我不需要医生。”克莱拒绝外界的关心。

“也许我能帮帮你,”碧落说,“我认识医生。”有必要的话她会去寻求诺尔的帮助,在草药方面,精灵总能开出不错的处方。

“医生!”克莱惨白的脸露出嘲讽的惨笑,“他们治不好的。”

“至少跟我们说说。”卡迪隆说,作为当过海员的人,他懂得个道理,交谈或倾诉有时很有必要,被大海包围,能活动的空间仅限于船上,对人的意志是种折磨,往往航行久了人容易急躁,因此交流必不可少,有时就是听别人聊天,都算是缓解。

“我,我被他们戴着的金饰吓到了。”克莱说。

他把头低下,不敢去看关心他的人,克莱知道,作为一个成年人,这种回答很丢人,有人害怕蜘蛛,有人会因老鼠尖叫,恐惧本身是人的特点,可他害怕的东西着实可笑。第一次冲出小楼就是因为有位绅士不小心把一个精美的烟盒掉落,他帮着捡起时发现竟然是黄金打造的,马上引起了不适感,他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房屋,不欲暴露自己的弱点。刚刚又是不小心瞅见了那个烟盒,引起了二次发作。

害怕黄金,这对碧落倒是有意思。黄金这种名贵的物品几乎是人人求之不得,除非是某些思想真正超脱的人,可克莱看着不具备那份境界,他也只是俗世中为了生计而努力的一员。居然会对黄金有如此大的畏惧,这个人必定是有故事的人。

“你是否以前在金矿做工。”碧落问,她在报纸上看过关于矿场出事坍塌的新闻,若是死里逃生,人都会因为与此有关的事而在内心产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不是的。”克莱说。

“那是什么。”丽姬娅问。

“跟我们说说对你也没损失。”拉扎娜说。

“不。”克莱露出坚决的口吻,“小孩不该知道。”

两个女孩大为不满,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才不会害怕黄金,其实她们见过如山的黄金,触碰过,但这些事同样不能说,可现在她们固执的想要知道克莱的秘密。

“我们才不怕那,”丽姬娅说:“我们以前见过恐怖的东西。”

“你看过报纸吗,圣心普世修道院的邪恶修女,我们就曾被她们盯上,想要剪我们的头发做蜡烛,幸好没得逞。”拉扎娜说,她把这经历告诉克莱,就是为了让克莱开口。

“那家被炸毁的修道院。”克莱早先在出席一些活动中,听不少名流谈及过这件事,只不过详细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多方面的线索都指向了黑魔法。

“是的。”卡迪隆说:“假如你的事没有那家修道院恐怖,不如说来听听。”

克莱看着两个孩子,跟着是她们的父母,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些才说:“好吧,先问你们一个问题,黄金是怎么诞生的。”

问题有些突然,碧落能想到的就是地下挖出来的。而克莱却说:“是人造的。”

两个女孩不明白,碧落和卡迪隆更是费解,这好像没什么问题,经人的手挖出来,融化,变成金币或者其它饰品,很普通的事。

“我的人造,意思是,黄金是用人去制造的。”克莱的表情霎时被恐惧笼罩。

屋里很静,而屋外此刻一点风声也没有,只有阳光投下的阴影,像是在压向克莱。

克莱之前的工作受人羡慕,他在珠宝店工作,负责鉴定各类首饰的价值,有时也会协助设计打造特定的饰品。每隔一段,老板范迪卡就会带回原料,融化后铸成不同的形状,有些卖掉,有些则自己留着。

外界盛传范迪卡坐拥一座私人金矿,只不过他从没有给出过正面回答,只是含蓄的提到他的黄金是通过收购得来的。

我应该就埋头当一个鉴宝师或者打造首饰的匠人,而不是任由好奇心发作使自己万劫不复。克莱到现在都在后悔当日的行为。那是一次不太成功的打造,外形不尽如人意,需要融化后重头开始。范迪卡没有同意克莱的方案,而是说会为他重新准备新的原料,然后就给他暂时放了假,等到有了新原料再通知他。

“那该死的好奇心就突然令我做出了以前不会有过的行为。”克莱想了解范迪卡的黄金到底是那来的,便偷偷跟踪了他。却发现想象中的金矿根本不存在。只有一间隐蔽却邪恶的工作室,在那里,范迪卡会用一种未知的技艺将寻常的石头转换成黄金,而这种技艺需要配以多种原料,其中关键的一种是脂肪,人的脂肪。

丽姬娅与拉扎娜尽管不怕,可也被他话中的情绪感染,全神贯注的听着,而碧落则回忆起历史中的阴暗面。

当人们将黄金从地里挖出,并打造成型,一种身份的象征就牢牢的与其绑定,地位、财富,这些都可以用黄金来诠释。随着时间推移,其影响从人来到了龙的身上。

黄金深埋于地下,就算走运发现的是浅层矿,提炼也是个繁琐的过程。因此总会有人幻想,要是有什么手段,能点物成金就好了,暴富的美梦驱使无数人投入其中进行探索,在西方被称之为炼金术,而东方为点石为金法。尽管多数最终被证明是骗子的无稽之谈,可还是有例外,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残忍。

在祖诺克活着的时候,狂信者手下的法师曾为了能让龙更好的服务于他们的野心,设法研究了大量制造黄金的手段,利用从腐朽阴云处感悟来的知识,经过不断尝试,他们竟然成功了。

以往在抓到俘虏后,通常是作苦工以及献祭,而现在,他们迎来了第三种悲惨的下场,就是成为炼金术的原料,根据记载,用女人炼出的黄金优于男人,而精灵优于人类。法师们满心欢喜将杰作呈现给祖诺克,眼看又一个残忍的暴行将被长久实施,意外的是,这项技术戛然而止。

谁都不会相信,反对来自祖诺克。

“这些黄金成色是不错。”祖诺克夸奖了他们的成果,却不接受,理由是纯度不够 “只有天然的黄金,才是最值得拥有的。而用俘虏练成的,沾染着失败者的气味,你们也许闻不到,但我可以。”因此祖诺克禁止了这种技法的使用,不是出于善意与怜悯,而是不想削弱征服掠夺所收获的快感。

碧落首次获悉是从凡塞口中,之后耶卡也证实确有其事,被祖诺克禁止的行为在魄罗贡继任后依旧被贯彻,尽管父子俩有着不同的邪恶,却在对待财富的态度上非常一致。

“魔皇时期的邪术!”她说。

克莱惊讶的看着她:“你也了解,你到底是谁。”

“看历史书得知的。”碧落说。

“这个时代的人们几乎没多少真的在意过去的事了。”克莱小声说。

“你发现了范迪卡的秘密,他怎么会放过你的。”卡迪隆问。

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克莱凭借不多的意志成功跑掉了,并立刻像当地警方报案。深知案情重大,又担心在抓捕中会有其它意外发生,警方派人联系了反奸行者。这次合作成功捣毁了范迪卡的邪恶工作室,发现了两具没能及时处理的尸体,缴获了少量炼制而成的黄金,但范迪卡本人却逃跑了。

抓捕失败,范迪卡至今在逃,他的悬赏额也随着时间在增加,可不管警方还是反奸行者,谁都找不到他。

怎么走漏的风声,警方与反奸行者都想不通,还是克莱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用于鉴定的放大镜不见了,应该是悄悄离开时意外遗漏在了工作室外,被范迪卡发现,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于是抛下一切逃走了。

事后,经验老道并博学的反奸行者告诉克莱,之所以范迪卡不同意他对失败的金器改造,是因为通过炼金术做出的黄金不稳定,有个缺陷,就是只能打造一次,一旦尝试融化重塑,就会变回原有的材质。范迪卡担心会暴露自身的恶行,竭力隐瞒可还是失败了。

从那以后,克莱彻底告别了珠宝职业,并患上了严重的心病,只要见到黄金或者相关的饰品,他就会去揣测背后是否就是范迪卡利用人脂制作出来的,他开始设法搜集自己从业时期有关人口走失的记录,想要发现些线索,可他并非专业,因此始终不能确定那些案件与范迪卡有关。此外由于范迪卡一直没有被抓获,克莱整天担心会被报复,这又加重了他的病情。

“我远离城市,来到这里,为那些租住者提供服务。”克莱想要尽量摆脱能让他想起恐怖经历的地方,却发现要接待的人都是有些来郊区散心的贵族,身上难免会带些值钱的玩意,他始终克制着不发作,可今天,在捡起金烟盒后,一种针扎般的痛苦遍布全身,他觉得肠胃痉挛,终于受不了,出现了刚刚的一幕。

除了留下几句安慰,一家人也就给不出更多帮助了。当他们走出栅栏时,克莱还在询问是否需要用马车,他可以送他们,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不用。

“得帮帮他。”在走远后碧落说。

“怎么帮他?”拉扎娜问。

“也许他该选择去务农,而不是来照顾这些纨绔子弟。”丽姬娅倒是意外的提出了可行方案。

“这不可能。”卡迪隆说,种地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你需要选种、锄地、浇水、除虫,让完全没有经验的人从头再来可不容易,克莱的谋生技能全是为了在城市中工作而学来的,不是简单的给他农具就行的。

“先不回家了。”碧落对丈夫说:“变回原形后你背着我,我们去找诺尔。”

碧落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求助精灵,他们在药物方面的知识必定能帮到克莱,实在不行利用催眠或者魔法降低克莱的心理负担也不失为可选方法。

“这到是新鲜。”诺尔在听到碧落的描述后,思索片刻,跟着叫来几个人,都是病理学方面的行家。

经过简单的询问,其中一个精灵很快开出了药方。还是古方,可以追溯到大战时期。对于战争的亲历者,纵然有幸生还,养好了肉体的创伤,心灵上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有些人十数年如一日的看到某些东西就会出现不良的症状,多疑、失眠,急躁都是常见的,于是不少医生为了减轻患者的痛苦,便利投入到相关的研究中,一些有效的药物与治疗手段随着一代代医生的知识累积不断推陈出新。

方法虽有,配药却需要时间,碧落没有问题,她只是请求尽量快点。毕竟放弃飞行借助丈夫就是为了缩短时间。

“你就放心吧。”诺尔像碧落保证,这些精灵配制的药绝对管用,也许不能很快见效,但能逐步帮克莱适应。而最重要的还是得赶紧让范迪卡伏法,这才是彻底根治病根的方法。

碧落有信心在药物配出后尽快送到克莱手里,至于后者,她无能为力,除了范迪卡本人,谁也不知道他躲在那里。

夜晚

随着窗户内的烛光熄灭,屋内的人进入了睡眠状态,直到一声急促的尖叫从一层传出,跟着是脚步声。‘砰’门被撞开了,夜色下,那个慌张的身影扑倒在地,然而就算倒在地上,他的四肢也以看着滑稽实则充满求生欲的姿势蠕动着。

克莱强撑着站起来,这一天的不适让他全天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只是喝了碗汤,在前来游玩的男士女士们睡下后,他也准备休息了。然而就在睡下后不久,一种细微的声音使他醒来,发现桌上竟然有根蜡烛不知何时被点燃了,他正想吹灭,却发现在烛光下,是一片金灿灿的色彩,那是黄金,有外形整洁的金条,也有打造精美的饰品,这些物品足以令人眼前放光并想据为己有,可对于克莱,只能勾起他深深的恐惧。

不,不,这都是假的,这只是个梦!可若是梦,为什么如此真实,他想要掀翻桌子,打破这个梦,可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像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龌龊阴笑。

双腿在打颤的同时克莱从另一扇门跑了出去,那笑声,他永远也忘不了,正是范迪卡的声音,他还是来了,他总会来的。克莱知道必定有这么一天,除非能明确得知他被捕或者被击毙的消息,否则他总会找上自己,因为自己揭发了他,害得他成为逃犯。

小楼成为了邪恶侵蚀的绝境,至于其他人的下场,克莱没有太多的关心给他们,也许在这些人醒来前,他们已经成为炼金的原料,到此的人,都是那么年轻,炼出的黄金绝对能是深深吸引喜好奢侈品的人。

跑吧,不管跑到那里,也许夜晚的森林中有他的容身之地,绝望并未令他丧失身体的控制权,他想要活下去。

大口的呼入冰凉的空气,月光下,不远处的树木给了克莱指引。绕过马厩,向着深处狂奔,寻找着渺茫的安全感,就在此时,传来了马发出的不安喧闹声,显然这些动物也察觉到了危险。

不敢回头,可恐惧还是在逼近,有物体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追来。是范迪卡吗,他怎么……慌乱的内心随着被抛上半空而化作虚无,有只手抓住他的衣领轻易的将克莱拎了起来,并丢了出去。

他摔在地上,滚了几米,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东西,黑暗令他只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随着接近,这团轮廓似乎在缩小体型,当月光照到他脸上,克莱结结巴巴的说:“怎么会是你!”

这人正是陪着一位情人来此散心的年轻富翁,金烟盒也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他的脸与自己记忆中范迪卡的根本不一样,完全就是两个人。

不知是恐惧带来得精神错乱或者别的,克莱看到对方的脸像是高温下的黄金般融化了,经过短暂的重塑,熟悉的样貌出现,“炼金术,炼金还是其次,最终的目的是为改变生命啊!”

范迪卡只想当个有钱人,他投身于魔法的研究初衷就是为了学会改变物质的秘密,财富的执着让他发现了古时遗留下的炼金术的秘密,道德在其中并没有发挥该有的约束,在学习并领悟制造工序后,他就意识到这是个远比采矿要高效的方法,化腐朽为神奇。在外面,满眼都是人,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的被榨取,与他的行为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少掉几个多余的人,而他收货财富,并愉悦其他有钱人,他物色着猎物,准备工作室,随着第一次炼金术成功,他只是赞叹古人的智慧,根本不认为这有什么残忍。

疯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开了家金店,雇佣工匠打造首饰,与上流人士接触了解他们的喜好。在这期间,他也不断完善自己的炼金技艺,并发现了其中的弊端,因此他定下了严格规定,一旦打造失败,他就会悄悄的处理掉失败品,反正世上有的是人充当原料,在他看来,走在街上的不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可以被挖掘的矿。

“我并不打算扩大我的业务,可你,逼得我不得不变成一个逃犯。”范迪卡愤恨的说,不管是警察与反奸行者,他都没有能力去对抗,唯一能依靠只有自己的知识。紧要关头,他猛然想起了关于炼金术的终极诉求,改造物质,改造人体。在惶恐中,他爆发了超越以往的潜力,以自己为实验,从炼金术中找到了方法,炼金术改变外貌,调整体型,他做到了。

这仅是开始,跟着他需要全新的身份,‘干净’的回归社会,继续他的生意。并且不断寻找害他放弃原有地位的人。在陪伴情人来到郊外时,他意外发现了克莱,此处远离城市,是多么合适报复以及工作的环境,他先是故意刺激克莱,让他产生恐惧,跟着便等到晚上行动。克莱还有那些随行者,在未来都将成出售的新品。改头换面后,他也招募了新的工人,这次他选的人更老实,范迪卡也更谨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人都是有价值的,你只是将自身奉献给一项伟大的工艺。”范迪卡说,他的脸,他的外衣都开始融化,并且体型逐渐变大,等崭新的外貌再次成型,他的皮肤仿佛镀了一层黄金,体格虽没有大到夸张,但也足够把人轻松拎起来,为所欲为。

“你,你的……”克莱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达成了自我的完美。”与最爱的黄金融为一体又保留活生生的气息,这就是全新的范迪卡。

足够将人的脑袋完全捏住的大手伸了过来,跟着他会抽出克莱全身的脂肪,并就地取材,将寻常的石头或杂物转换成黄金,然而就在紧要关头,头顶的月光突然被盖住了。

双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等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一道巨大的阴影快速飞过上空,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仅凭耳朵听到不远处的树林出现了较大的动静。

难道这里还有除了自己之外别的奇怪的东西存在,在问题刚浮现的同时,森林深处划过一团火光,随后是电闪雷鸣,电光直击范迪卡的胸口,令以强壮到能徒手瞬间打死马的他被当场击倒。

克莱看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即,两个人影疾步来到他面前,“你们……”是白天来拜访的那对夫妻,只是这次他们的女儿不见了。

“看来我们出现的还是蛮及时的。”卡迪隆说。

药物的配置比预想面临更多的麻烦,先是负责的精灵发现小镇缺了两样配方,需要去野外寻觅,于是卡迪隆再次承担了接送任务,好不容易找到,制作又花了不少时间,按照诺尔预测,怎么也得等到第二天再送到了,但碧落表示没关系,自己可以先回家吃饭,再赶来取药,她只想能尽快把药交给克莱,于是这天过的格外忙碌,没想最后如诺尔所言直晚上药才配出来,不待休息,碧落就爬上丈夫的背,赶往小楼。

其实碧落不是没动过偷懒的心,想着回去休息一宿养足精力后去送药,可内心总是不踏实,最后还是决定跑一趟,没想到她的选择意外救了克莱。

“躲回屋子,他交给我处理。”碧落说。

“他,他……就是范迪卡……”

“快回去!”生死关头还在犹豫,碧落直接发声呵斥。

克莱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世上的对抗形势多种多样,有文的,有武的,有雅的,有俗。有的对抗很复杂,有的则很单纯。可碧落现在的情况与上述不同,她不是直接的参与者,只是撞上了这件事,她选择的处理方法也是简单粗暴,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干掉对方。

“你们是谁?”范迪卡不相信,有人能在夜晚专程来救克莱。

眼前的家伙就是那个用人炼金的混蛋,知道这点已经足够了。事已至此,质问道德人性皆是废话,给他罪有应得的下场才是正确的。

没有任何交谈,只是眼神的短暂对视,碧落与卡迪隆就同时做出一样的行为。他们冲向范迪卡,握紧了拳头。对付他,夫妻俩都觉得用人形就够了。

碧落是左拳,卡迪隆是右拳。电光与火花游离在二人攥紧的拳头周围。

范迪卡没有时间去做深思,出于报复以及杀人灭口的心态,他选择了战斗,眼前的男女,年轻,身上的脂肪肯定能炼出质地上好黄金,主动送上门的财富他才不会拒绝。咧开嘴,发出种嘶哑但却令人胆寒的声音,跟着他的双手也握拳,身体前倾,屈膝,一系列动作都在为全身力量的蓄势待发做准备。

力量已经抵达各自可以施加的最大程度,隆隆作响的雷声,燥热的空气,沉重如正在挥动的攻城锤般的金色,三股力量,四个拳头,碰在了一起。

雷鸣伴随着热浪向四周席卷,来的激烈,去的迅速。很快,寂静再次主宰了这里。

克莱躲在屋中,门都被锁死了,并且还堵上了桌椅。缩在角落中,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像是一门大炮被点燃,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确信,若是那对夫妻不能制服范迪卡,自己的行为就是自绝出路。

很快,门外传来动静,是敲门声,并且伴有碧落与卡迪隆的安慰声,害怕这又是范迪卡耍的花招,他在屋中搜索后,找到一根拨火棍,壮着胆子,打开了门。

出现的是碧落、卡迪隆以及他们的女儿,丽姬娅与拉扎娜完全睡不着,也跟了过来,之前就待在森林中旁观,等到爸爸和妈妈打败了坏家伙她们才出来。

范迪卡被解决了,等到日出后,克莱要做的就是派人进城通知警察到附近去寻找尸体的残片,具体的过程碧落没有透露,在把药交给克莱后,她到别的屋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包括贝娜蕾特在内的人都只是被范迪卡用了不知名的手段弄晕了,他们不会知道在熟睡中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草药应该会见效。”卡迪隆给了他诺尔所在村镇的地址,假如有效但吃完了还想买,他可以自行去请求配制。

“你不用再害怕了。”丽姬娅说。

“妈妈和爸爸已经把坏蛋消灭了。”拉扎娜说。

你们到底是谁,天空中飞过的是什么,火焰与雷电,还有巨响又是怎么回事。克莱对于拯救自己的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法师、反奸行者,看着都不像。

“我们,只是路过的好心人而已。”卡迪隆说。他要求克莱在陈述过程中,尽量不要提及他们,他和妻子喜欢不被打扰的生活,克莱答应了。

离开了小楼,碧碧落搓揉着握拳的手,“他身子可真硬。”黄金有那么硬吗,她不知道,也许是魔法对于身体的强化,不过她坦白,那一拳打的真痛快,把之前积压的情绪全宣泄出来了。

“明天一早来查看的的人会大惊失色的。”卡迪隆说。

草地上躺着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并且尸体的局部不是碎肉,而是破碎的黄金。

“这让我想起在东方,一些有着大智慧的僧侣,当他们去世并被火化后,骨灰中会出现被称为舍利的圣物,他们的信徒会收敛起来,建塔供奉。”碧落没有见过舍利,只是因为看到尸体的变化而由此做出了联想。舍利子代表着智慧的境界,而地上的黄金,不过是扭曲的贪欲遗留的罪证罢了。这样的黄金,别说她和丈夫,连两个孩子都没兴趣。

姐妹俩询问碧落克莱的心病要用多久才能彻底治愈,碧落认为也许很快,也需要很久,毕竟整件事,给他造成的影响太深太深了。

精打计算依然是碧落的生活,进城购买日用品,陪女儿们玩,拜访朋友。只是在那以后,在剧院或者走在街头,看到配有奢华饰品的人,她总是不免去猜想,所用的黄金,究竟是地下挖出来的,还是由人脂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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